冰湖星穹棱镜
冰湖星穹棱镜
暮色如浸了墨的羊毛沉沉压坠旷野。青玉海子彻底哑默,冰面冻得纹丝不动,只剩天穹残留一丝稀薄紫气。这时,人影晃动——不,是刻在大地上的墨迹活了,是老牧人披着霜气归来。
他拖着旧镢头,身后曳一捆枯枝。镢尖凿入冰面的脆响,撕开黄昏稀薄的口子。冰屑如星尘爆溅。细听,竟有回声:是亿万水分子在绝对低温下失序奔突的号呼。起初只一道细痕,然后次第绽开。裂帛声在耳畔嘶鸣,冰肌的呻吟。
裂痕在扩张,在分枝、缠绕、吞噬……竟悄然复演着千年前游牧者陶罐上的螺旋涡纹,又似萨满岩画中闪电凿下的古老符咒。
天穹的紫气散尽,靛蓝骤然转作墨色。忽地,冰裂纹深处隐隐渗出幽绿微芒——其状如蛇信伸展,扭曲盘结,复又断裂、重组、新生……
老牧人忽然弃镢而立。
冰隙深处浮动的绿辉正以无形之笔涂抹着深穹——青玉海子的冰裂网,赫然成了夜空的投影幕。北极光凌越万里冰原,精准垂落于此。冰之棱镜,析出的不是七彩,而是宇宙尺度里电磁与粒子的原始独舞。古老凿痕竟重绘了天光的肌理;微小冰裂竟为星穹分形的壮美纹路张起了灵幡。
极光在幽蓝深处流变不居。牧人不自禁伸手去触碰脚边仍在蔓延的冰脉:那些寒冰里的纹路正与天际光潮悄然共振。
老牧人最终收回了手指。他在湖边蹲坐,呼出的白气散入虚空。冰面上蚀刻的裂痕,也终究会消逝于春水。此间所蕴藏的交叠:牧人镢下的刻痕,湖冰深藏的呓语,宇宙投映的光之诗篇——却从此在他瞳仁深处植下了棱镜的烙印。
此夜,青玉海子用冰裂的网,悬笔重绘了天穹的投影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