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壁幻彩记
戈壁幻彩记
夕阳坠向戈壁,灼光渐渐熄灭。
远处牧人身影,静成一枚深色的印记。
他脚下的毛毡粗糙、厚实,是他亲手剪来秋羊的绒毛,一遍遍揉洗压擀成的。
铜锅支在火上,盛着剥开的深褐核桃皮。茜草茎早已熬出浓稠的汁,沉沉染出绛红。
牧人低头——两指浸入茜草汁液,轻轻点上素色毡。浓艳的绛红便立刻吻上羊毛的肌理,沿着纤维的迷宫无声晕开。
这自然的红,热烈而沉郁。
他又取一小块核桃皮浸染的汁水——轻点,那红立刻起了变化,转为暗沉温厚的暖调。他认得这红,是山间剥落的老桦树皮深处蕴藏的、火焰熄灭后的余烬之色。这微妙的暖,便是族人世代命名的“桦木红”。
他再以指腹蘸取木灰,缓缓拂过“桦木红”的边缘——那红色立刻定住、发亮,不再晕染。古老技法守护住颜色,正如风沙中的古道,看似无形,却在每一步里。
风携来沙砾,牧人不动。铜锅里的染汁渐凉。指间几抹桦木红凝固于毡上,宛如戈壁胸腔里,几颗鲜亮且寂静的心。
暮色四合,戈壁巨大的寂静再次包裹一切。染红的毛毡晾在地窝子上方,暗红在薄暮里呼吸、沉落。
原来戈壁的色谱是生活本身写的诗篇。他长久凝视这方寸之间的红——自然以无言的方式显露肌理,而人用双手接住,让它以另一种形式重新活过。他蘸取最后一点染液,点下去。那寂静的毡片上,桦木红像一小块凝固的日头余烬。
木勺刮过空铜锅,余响比号角更沉,落进戈壁长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