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鹅折颈学舌记:阿尔泰山牧民的萨吾尔登独白
天鹅折颈学舌记:阿尔泰山牧民的萨吾尔登独白
各位爷们儿瞅好咯,阿尔泰的秋色正瓷实。喀纳斯河像蓝绸子抖散开,白桦林蘸着金粉立那儿,比京城王学士案头的湖笔还精神。我巴特尔揣着手鼓往草坡上一蹲,胡大(老天)的云彩呀,厚得能裁成冬不拉琴的蒙皮。
可人心里头,未必都如这光景敞亮。前些日子牧场上出了桩邪乎事:几只天外飞来的白天鹅,竟学起了家鸭子的“嘎嘎”腔,脖子抻得老直,冲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儿聒噪。老阿塔(爷爷)叼着磨光的榆木烟杆,烟锅子一明一灭:“天物折颈学舌,那是心魂离了窝棚——阿尔泰的规矩,灵物失其本声,要遭雷劈风卷的劫数啊!
”
风是卷起来了,夹着雪粒像小刀子刮脸。毡房外头白茫茫一片,恰似圣湖褪尽了涟漪,冻成个沉默的镜子。往年此时该点燃牛粪火煨手,拢羊剪毛闲话桑麻。而今雪幕深处却响起了萨吾尔登——腰肢儿拧成老树劲根,手腕儿甩得比套马索还利落,脚尖跺着冻土,震得山神都醒咯。
这舞可非寻常消遣。祖宗留下话儿,萨吾尔登跳的是山魂水魄、飞禽走兽的性命。我那扬手拂袖哪是逗趣?分明是驱策风马奔腾;下蹲拧腰也非取乐,分明是根系向厚土里扎。那几只折颈学舌的扁毛畜生可瞧明白?不靠腔调花哨,一身筋骨动静自有苍穹的烙印。
“跳断腿能驱风雪不成?”醉醺醺的胖子倚着马槽嚷嚷,“跪下学两声新鲜曲儿,指不定换来几车精饲料!”话才落地,毡房顶上忽传来喀啦啦裂帛之声——狂风卷着积雪压断了松枝,积雪轰然垮塌,惊得槽边老马扬蹄嘶鸣。
胖子打了个哆嗦缩进袍子,众人沉默望向巴特尔。
鼓点更急,舞姿愈烈。扬臂拂过霜风,踏足惊破冰河——这般动静,只为告诉那山外头的冷眼:阿尔泰的舞步不是戏文玩意儿!它刻在骨头缝里,是鹰要飞腾的脉搏。跪着跳舞?牧人的血未冷,宁肯冻僵成青石,也决不折了膝下的风骨!
夜深舞歇,炉火将灭。醉话早被北风卷去天边。残雪掩了蹄印,却掩不住刚踩出的热气。胡大最懂真意,他叫风停了。听,远处有冬不拉的弦音从胡杨林飘来,悠扬如初醒的溪水。
跳罢拍拍袍子上的霜,咱萨吾尔登的汉子只信一样:真金白银的筋骨声响,赛过满纸荒唐的巧言令色。草原的风一过,几根轻飘飘的羽毛,能往何处飘摇?